一九八一年的某一天，我正在專心包裹郵包，準備送到越南接濟飢餓的兒童。一行禪師看見我全神貫注的樣子，對我說：「如果今天晚上就要死去，你準備好了嗎？」禪師說，我們一定要好好地活，那麼即使突然離世，也不會有任何遺憾。「真空，你要學會如浮雲雨水般自由灑脫地生活。如果今晚就死去，不應感到恐懼或懊悔。你將會成為別的東西，如同現在的你一般奇妙。然而若因失去這個形體而感到遺憾，就不算是解脫自在了。解脫自在，就是體悟到心無罣礙，即使正在跨越生死之海，也感到了無障礙。」

禪師的話穿透了我的心，我沉默了，數天不語。不，對於死亡我還沒有準備好。我的工作就是我的生命，雖然困難重重，我總找得到辦法幫助那些飢餓的兒童，也因此就可以再快樂起來。如果我真的要離去了，誰會繼續這項工作呢？

我覺察自己的一吸一呼，呼吸間思索了很多諸如此類的實際問題。我並不是在找解答，我清楚自己有解決難題的能力，只要足夠平靜，答案便自然浮現。我繼續呼吸，微笑；幾天後，真的看到了解答。我明白到，安然辭世的關鍵，在於看到志同道合的人延續我的工作與理想；這樣，我的身體雖然散滅，願力卻得以延續。我想起了和一行禪師修習正念的年輕人，決定與他們分享自己的經歷，分享心內想幫助苦難民眾的深切願望。我會教導他們，讓他們知道藥物該怎麼挑，郵包怎麼包裝，問候窮人的信可以怎樣寫，也會教他們怎樣繼續讓西方人士了解到越南人的苦痛。有幾個年輕人因此受到啟發，開始建立自己的委員會。直到今天，我們有三十八個關注飢餓兒童的委員會，如果我因為車禍意外或者是心臟病發突然死亡，這三十八個化身會讓我安然離世。

阮英香（Nguyen Anh Huong）在一九八一年抵達美國定居，她專注地聆聽我所講的一切，問我該如何著手展開救助的工作。做為一位剛抵達的船民，她比我更清楚越南的情況，知道不少家庭正面對極大的窘困。我鼓勵她擬一分名單，記錄需要幫助的家庭，再幫他們找贊助人。當收到飢童的信函，她可將它翻譯出來，轉寄給贊助人。慢慢地，英香幫忙過的家庭達數百個。裴靜武（Bui Thanh Vu）在巴黎亦大力協助，裴玉翠（Bui Ngoc Thuy）在法國索鎮（Sceaux）也幫助了八十六個家庭。安娜貝爾．萊提（Annabel Laity，即現在的真德法師）在梅村負責處理四十個家庭。幾乎所有接現同修的越南姊妹，不論身在瑞士、澳洲、加拿大、德國或法國，都幫助了許多飽受饑饉煎熬的家庭。

如果我的心臟今晚停止跳動，你會在我所有的兄弟姊妹身上看到我。他們會延續我為飢餓兒童的工作；他們亦會欣然分擔聆聽的部分，紓解人們的困苦，為他們的心靈帶來療癒。你會在他們的臉上看到我的笑容，在他們的言談之中聽到我的聲音，但，你不會在他們身上再看到我的缺點。祈望在此身變成灰燼而化為花朵的一天，我缺點的輪迴早已終結。

當我做任何事情，都在心裡看到父母和祖父母關愛的眼神。當我為村民服務時，我感覺到自己與父母、祖先同行，與朋友們的慈愛之手同在；這些朋友或是積存了一把米，或是省下了幾塊錢，來支持我的工作。我的手就是他們的手，我的愛是奇妙的大愛，來自我的祖先、父母、親戚和朋友；我的工作是眾人的努力，並非獨立完成的。當你讀到這裡，你會明白此刻在越南偏遠地區，營養不良的兒童正接受來自梅村的資助，你會發現愛心行動是千手千心共同努力的成果。我們真的是相互依存的，我將繼續為未竟的志業努力。沒有恐懼，沒有遺憾！

親愛的讀者，感謝你耐心地閱讀完這本書。我與你同在，就如你始終與我同在，我們互相鼓勵著，實現彼此最深沉的愛、關懷與慷慨。在愛的路上同行，試著為他人生命帶來些微的改善。還有什麼可以做的呢？

誰是真空法師？誰是高玉鳳？她來自她的祖先；是一片叫做越南的土地；是空氣、友誼、佛法；是好戰者的殘酷與無知；是人生前三十年在那片土地遇到的多位良師益友，他們的理解與慈悲，以及近四十年在西方遇過的眾位菩薩。這本書記錄的點點滴滴，是屬於所有與我在人生路上同行的人，那是我們共同的經歷。

如果有機會來到梅村和我的住處，你會看到我們不需要太多東西讓自己快樂—四塊磚頭上放片木板便是床，上面有張薄床褥，一個睡袋和一件輕毯，還有幾個放文件夾的箱子，以及更多覺醒的吸入呼出，讓自己覺察到能自由自在地服務有需要的人，是我們的福氣。我們每天都會收到許多郵件，有的帶來鼓舞人心的工作喜訊，有的則告知某些地方的工作失敗了。覺醒的呼吸常常能幫助我們內心平靜、更新自己，使我們更妥善地處理和轉化困境。我們知道你可以做得更好，所以我衷心期盼這本書、幫助飢餓兒童的工作，以及禪修營都能夠對你有所幫助，在此奇妙的接現修行旅途之中，為你做一點點見證。

◎文：真空法師

http://www.ddm.org.tw/news_in.aspx?siteid&ver&usid&mnuid=1237&modid=9&mode&nid=1630&noframe

◎摘自法鼓文化出版《真愛的功課：追隨一行禪師五十年》